中国是全球最重要的淡水渔业发源地和养殖大国，德清县西枕天目山麓、北连太湖的自然地理条件，形成了低山丘陵区的溪流、塘库与平原水网地区的河港、漾荡相间分布的景观格局，使这里成为中国淡水水产养殖和珍珠人工养殖的重要发源地。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年-前476年）越国大夫范蠡寓居于此并写下世界上最早的养鱼著作——《陶朱公养鱼经》。南宋时期（公元1127-1279年）叶金扬在德清发明了附壳珍珠养殖方法，并由德清传播至欧洲和日本，促进了珍珠文化在全球范围的发展与兴盛。
以悠久的淡水渔业历史和发源于本地的附壳珍珠养殖技术为基础，德清当地先民充分适应水网平原的地形地貌特征，发展并逐渐演化形成了以鱼-蚌混养为核心的淡水珍珠复合养殖系统，全部符合联合国粮农组织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标准。
在食物与生计安全方面，该系统为当地居民在不同历史时期提供了营养丰富、产量稳定且品种多样的物质产品。成为系统组成要素并具有非常明显经济价值的珍珠、青鱼、草鱼、鲢鱼、鳙鱼、青虾、鳖等渔业产品，稻谷、蔬菜、豆类、薯类和小麦等种植业产品，蚕桑、湖羊等养殖业产品，有效保障了当地居民基本的食物供给与生计安全。而于当下，随着农业功能的拓展和城镇和乡村居民消费结构的变化与消费水平的提高，基于淡水珍珠和渔业养殖的全产业链正在形成，并衍生出休闲渔业、观光旅游、度假休闲、科普研学等多种业态，为当地居民提供了多元、灵活的就业机会，保障当地居民维持较高的经济收入和较好的生计可持续性。
在生物多样性方面，该系统有效保护着地域特色鲜明的农业物种资源和其他生物多样性，使之成为东亚地区重要的淡水蚌类和淡水鱼类品种资源库。原产于中国的三角帆蚌，以及褶纹冠蚌等10余种淡水育珠蚌品种资源无疑是其中的突出代表。系统能通过生产性活动保有以中国的“四大家鱼”为代表的40余种淡水鱼类，还因其良好的水生生态环境而保护着底栖动物、浮游动物、水生维管束植物、浮游植物等在内的水生生物资源。同时，该系统也为南方红豆杉、银杏等500余种野生植物和近1500余种野生动物，提供着优良生态环境。在该系统中，鱼、蚌之间相互促进，并耦合浮游动物、底栖动物和水生植物等丰富的水生生物资源，不仅仅具备极高的养殖效率和经济的效果与利益，还呈现出改善水域质量、净化水质、高效利用营养元素的突出生态价值，在农业知识体系和适应性技术方面，该系统创造性地贡献了附壳珍珠养殖技术，并与基于自然的鱼-蚌混养技术，共同成为环境友好的生态农渔业技术体系中的一道亮丽风景。
在悠久的淡水珍珠复合养殖过程中，德清人还探索出了包括淡水蚌的捕捞和保护、珍珠药用技术、珍珠饰品加工技术和古代珍珠分级原则等淡水珍珠的传统养殖和加工技术。此外，当地居民在淡水鱼的养殖方面也积累了包括鱼簖养鱼、家鱼和野鱼分类、养殖传统规范等传统智慧，充分的利用生物间的互利共生原理而呈现出立体、循环、生态、高效的特征。而在更大的空间尺度上，水域周围土地上的栽桑育蚕、耕稻养畜等生产活动，与鱼-蚌混养的水域形成复合的循环关系，实现水-陆空间上的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体现了生态循环、综合种养、农林复合等传统知识与技术。
植根于悠久农业生产的文化、价值体系和社会组织，不仅成为该系统的重要组成要素，而且也是促进系统稳定维持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良渚文化遗迹与古代防风文化传说的历史积淀，以及原始瓷、小山寺等历史背景和文化遗迹，不仅是数千年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的反映，而且依托于丰富的产业类型、多样的生产活动和独特的地域特征，孕育产生了以珍珠文化和淡水渔文化为核心、涉及稻作文化和蚕桑文化的文化和价值体系，展示了江南“鱼米之乡”地域文化的真实场景。同时，这些丰富的文化和价值体系，还与当地的社会组织、精神信仰、传统记忆和家庭规范形成了良性的互动关系。
在陆地景观特征方面，该系统充分适应德清当地的土地资源现状和水网平原的地形特征，形成了“漾-塘-农-林-村”镶嵌分布的景观特征。其中，“漾”作为系统的核心，是淡水珍珠复合养殖的主要场所；“基塘”与“漾”大多邻近分布，是水生生物生长空间的重要补充；“农地”是农民粮食与蔬菜生产基地；“林地”则在维护生态环境、提供多样林产品方面发挥着及其重要的作用；作为核心的“村庄”，不仅是当地居民生活场所，还作为系统各个组成部分的纽带，通过生产活动将“漾”“基塘”“耕地”和“林地”有机联系起来，呈现出结构与功能的统一，具有内涵丰富、底蕴深厚的美学价值。
结构合理的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不仅因提供类型多样的农渔产品而具备极其重大的经济价值，还因维护系统稳定发展、传承乡村文化、保护生物多样性和ECO服务功能、提供科学研究“天然样本”，而具备极其重大的社会、文化、生态、科技价值，对于促进农业农村可持续发展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具备极其重大的启示意义和科学研究价值。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德清县始终是杭嘉湖平原蚌、鱼、粮、桑的主要生产基地之一。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成为中国首批51个生态农业建设试点县，2019年成为中国国家级渔业健康养殖示范县。
作为淡水珍珠与淡水渔业复合养殖模式的“天然博物馆”和全球最大的淡水珍珠深加工基地，浙江德清淡水珍珠复合养殖系统将为全球平原水网地区的渔业可持续发展和乡村振兴提供重要借鉴，为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德清智慧”与“德清方案”。
（闵庆文为农业农村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北京联合大学特聘教授；杨伦为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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